第五百四十章 心聲

　　忽然跑進來壹個人，夏亞開始也反應過來，只以為是家中的女仆侍女進來伺候自己更衣，他擡起頭來略微看了壹眼，就挪開了眼神。
　　可隨即心中就忽然覺得不對了。當夏亞再次扭過頭來打量進來的這個人的時候，便看見了對方那雙眸子。
　　毫無疑問，這是壹雙極美的眸子，拜占庭的文人詩人歷來贊美美麗女子的眼睛，都喜歡用這樣壹個比擬，將美女的眼睛比擬成造物主從天上摘下的星辰。
　　雖然這種說法有夠俗套，但是此刻夏亞驟然看著眼前的這雙眸子，腦子裏卻不由自主地就立刻想起了這樣的比喻來。
　　眼前進來的這個女人，顯然是極美麗的！
　　而且，是那種傾城傾國，足以成為世間禍水的那種美！美得近乎妖孽！！
　　雖然我們的土鱉在鑒賞美女方面的觀念和標準歷來都是有些混亂的，但是畢竟他出山已經頗有些年月了，漸漸地也有些正常。況且，眼前的這個女子，她的美麗，是那種驚人的犀利，帶著強烈的侵略性，仿佛可以刺穿或者橫掃任何世俗標準的程度。
　　有那麽壹瞬間，夏亞甚至都有些微微失神。
　　眼前的這個女子，穿著的是壹身女仆服侍的亞麻裙子，上身則是壹件棉的小短衫，這樣的打扮，應該是家中的女仆侍女之類的角色了。
　　不過夏亞只多看了壹眼，心中就生出疑惑來。
　　自己的府裏的女仆侍女，雖然他未必每壹個都認識，但是毫無疑問，自從經歷過了黛芬尼險些遇刺的事件之後，夏亞對於自己身邊的這些仆從侍從就已經多了許多小心，他是軍中的習慣，身邊不喜歡用什麽女仆，眼下府裏的女仆，都是專門負責伺候可憐蟲的。其中就有幾個是他從帝都帶來的皇宮裏人。
　　可自從上次的事情發生之後，夏亞就對府裏所有的仆從侍者都進行了嚴格的篩選和調查。家中的所有的女仆，身份背景都是非常清楚的，夏亞雖然未必每壹個都能叫出名字，但是，他卻的確是每壹個都親自見過！
　　眼前的這個美麗的出奇的女子，自己卻是顯然不曾見過。更何況，以這個女子的美麗程度，夏亞絕不會認為是自己見過而忘記——似這樣美麗出奇的相貌，任何人見過壹面之後就絕不會忘記！
　　夏亞深深吸了口氣，他面色很平靜，望著這個進來的侍女：“妳是誰？是我家中的麽？我怎麽沒見過妳？”
　　進來這個女子，自然就是內內。
　　內內望著近在咫尺的夏亞，壹顆心原本還強行鎮定的心，此刻卻忽然就軟了下來。原本自己已經咬著牙齒走進來，只以為自己面對這個人，就能理直氣壯的當面問清楚他……
　　可是真的站在了夏亞的面前，看著這個家夥的臉孔，內內卻忽然發現自己實在很難說出原本心中盤算大那些話，那些問題，那些質問……現在卻是壹個字也說不出口。
　　夏亞問了壹句，內內才忽然有些慌亂的樣子，眼神躲閃了壹下，略側了側頭，低聲道：“我……我是尤麗亞夫人身邊的。”
　　“嗯……”夏亞的眼睛頓時就瞇了起來，他含笑望著內內，隨即仿佛若無其事壹般，點了壹下頭：“妳是尤麗亞夫人身邊的？怎麽跑到我這裏來了。”
　　“我……”內內用力吞了壹下吐沫，硬著頭皮艱難道：“夫人，夫人讓我來問大人什麽時候可以出去……”
　　夏亞“哦”了壹聲，淡淡道：“知道了。”就揮手示意對方可以出去。
　　內內心中暗罵自己膽小懦弱，自己好容易求了尤麗亞帶自己來到這裏，真的面對這個家夥，卻怎麽就如此窩囊起來。可是卻實在說不出什麽，只好點頭往後退了兩步。
　　就在內內心中暗恨自己，剛轉過身要出去的時候，忽然身後就傳來了壹陣勁風！
　　內內實力高強，多年的苦練，自然就有了下意識的反應，知道是身後有人偷襲，本能地腦袋壹歪，身子就側了過去，同時擰腰扭身，反手就壹拳往後揮過去！
　　“嘿！身手不錯。”就聽見夏亞哈哈壹笑，內內頓時就心中壹虛。
　　“妳到底是什麽來路？”夏亞瞇著眼睛望著內內，內內張了張嘴唇，卻說不出話來。
　　夏亞壹記手刀切了空，其實也是有些意外。堂堂的強者高手居然壹擊無功。
　　要知道，夏亞原本就太過大意，也沒有把眼前的這個女人太放在眼裏，只不過他畢竟是強者的境界，內內進來出去，舉手投足之間，自然就無法隱藏她身懷武技的痕跡！夏亞如何看不出來？這麽壹個美麗的出奇的女仆，居然還看上去好像身懷武技的樣子，夏亞哪裏會不生疑惑？只是他也有些太大意了，隨意出手，只以為就能將對方打暈，可是沒想到內內的實力畢竟是不俗，猛將內內的名頭可也不是白叫的。夏亞壹擊居然被躲開，連他自己也有些好笑，不過隨即土鱉的臉色就嚴肅了起來，盯著內內：“妳到底是什麽人？！哼，老子大婚的日子潛進來搗亂的麽？妳是哪裏派來的？紅色圓桌？帝都？還是貝斯塔人？”
　　內內原本還沒怎麽的，被夏亞壹句“大婚的日子進來搗亂”，頓時就讓她聽的眼眶壹紅，原本就壹雙妙目，迅速就充滿了淚水。
　　此刻她心中淒苦委屈，畢竟再也無法克制，終於就忽然用力跺腳，指著夏亞大聲道：“是！我搗亂！我在妳結婚的日子跑進來搗亂！妳就是這麽看我的麽？！我壹心壹意地跟了妳，自家的基業都不要了，帶著手下跟隨妳，我求的什麽？只以為跟在妳身邊，終究有壹天，會讓妳轉變心思，會讓妳的眼光能終於停留在我的身上！可是……所有的壹切，都終究是我自己壹個人做夢罷了！妳從來就沒有把我放在過心上！我搗亂，好啊，我搗亂！妳要結婚，妳要娶妻子，我就是來搗亂的麽？！”
　　這壹番忽然的發作，卻把夏亞給說得當場就傻了，呆呆地望著眼前的這個千嬌百媚的小美人，聽著她說的那壹番飽含了無限幽怨的話語。
　　壹時間，土鱉大爺自己心中也茫然了。
　　“那，那個……小妞，妳確定妳沒認錯人嘛？”
　　內內反正都爆發出來，也幹脆就豁出去了，指著夏亞的鼻子就罵道：“認錯人？！夏亞雷鳴！妳就算是化成灰，我都認得妳這副嘴臉！！”
　　好吧，不是認錯人，可是……
　　夏亞被罵得壹時間也呆住了，很想叫嚷壹句“我真的不認得妳啊”，但是看著對方眼淚汪汪，情真意切，卻哪裏是有半點“誤會”的樣子。壹時間險些讓夏亞自己都迷糊了：難道老子真的做過這種禍害人家小妞的事情？可怎麽老子自己都不記得了啊？
　　內內罵了幾句之後，眼看夏亞還是壹臉茫然，卻終於厚不下臉皮再繼續說什麽了，轉身就要離開，可夏亞現在滿腦子疑問，哪裏肯放她走？內內才轉身，後面夏亞已經壹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用力壹拉，內內雖然實力也不俗，但是哪裏是已經晉身強者行列的夏亞的對手？被夏亞壹拉，頓時身子壹個踉蹌往後倒了下去。夏亞另外壹手在內內的後背上輕輕壹托，沒有讓內內倒在自己的懷裏，但是這個動作，卻反而似乎激怒了內內！
　　好啊！妳都這般小心翼翼地和我保持距離？生怕我跌倒妳身上？！
　　要知道，內內雖然外貌回復成了壹個嬌柔美麗的小女子的模樣，但是骨子裏，那性子可其實還是那位彪悍的馬賊大小姐！
　　就聽見內內憤怒的壹聲低呼，就如同被激怒了的雌豹壹般，陡然壹個轉身，張開雙臂就朝著夏亞狠狠撲了上去！
　　以夏亞的實力，面對這麽壹撲，若是反手壹掌或者壹拳打過去，輕而易舉就能把對方打開。可是眼前這麽壹個嬌柔的小美女，剛才還眼淚汪汪地對自己痛訴幽怨——這場面，這世間的男人，壹百個裏只怕有九十九個人都絕對不可能在這種時候做出痛下殺手的舉動吧？夏亞自然也是打不下手，就只能躲閃，但是他壹閃身，內內壹個撲擊就將夏亞身後的椅子給撞倒，嘩啦壹聲，椅子粉碎，內內卻已經扭過身來，再次撲了上來。
　　這房間裏能有多大？夏亞躲了幾下，終於忍不住出聲道：“餵！有話好好說，妳再不住手，我不客氣了！”
　　內內此刻的心情，其實說白了，不過就是女孩子的“惱羞成怒”這種心態罷了。自己剛才壹番痛訴，滿腹幽怨都說了出去，此刻哪裏還能再厚下臉皮面對夏亞？就好像是尋常男女之間鬧矛盾，女孩子都是轉身跑掉，這個時候，自然是男人在後面追著上去好言相哄的。要說內內現在的心思，大體就是這樣，哪裏肯好好地站住了和夏亞說話——也實在是拉不下這個臉嘛。
　　不過她再撲上去，夏亞卻真的就不躲了。
　　內內雙手才張開，就感覺到自己的雙肩膀壹麻，兩條手臂頓時就沒了力氣軟了下來，原本朝著夏亞撞過去的身子，腰間忽然就壹軟，腳下壹個踉蹌，哪裏還站立得住？
　　夏亞側過身子，畢竟不好壹把將內內抱住，伸出壹條手臂橫在了前面，讓內內倒在了自己的手臂上，眼看內內雙臂軟了下去，就低聲道：“好了，到底怎麽回事，妳說清……哎呀！”
　　內內手臂酸軟動彈不得，但是畢竟她的性子擺在那兒，眼看夏亞詢問自己，靠得稍微近了壹些，忽然就張開嘴巴咬了過去。
　　她紅潤小嘴，壹口白牙，極是美麗，但是這壹口咬下去，若是咬實的，只怕也是不輕的。幸好夏亞反應夠快，眼看對方咬過來，立刻就讓過了腦袋，卻終於還是被內內咬在了自己的肩膀。
　　內內壹咬之下，夏亞終於是本能的反應，肩膀壹抖，內內頓時就飛了出去，踉蹌往後幾步，再擡起頭來的時候，嘴角卻已經腫了。
　　夏亞皺眉，望著內內，他心中此刻是真的有幾分火氣了。他原本看對方壹個女孩子，壹再容忍沒下狠手，但是對方壹味糾纏，他夏亞大爺也不是那種看見美女就腿軟的人。
　　眼看彈開了對方，夏亞沈下了臉來，正要厲聲質問什麽，卻忽然看見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個女人，她……
　　她流淚了。
　　內內站在那兒，雙目之中，眼淚就如此壹滴壹滴地流淌了下來，也不再說什麽了，就這麽默默地流淌著淚水，任憑眼淚從臉頰上滑落，隨即滴落在地上……
　　她那眸子裏，目光更是深邃，深邃得叫夏亞壹時間都被刺得說不出話來。
　　終於，內內深深吸了口氣。
　　“妳曾經說過……妳不是因為我相貌醜陋拒絕我。”
　　“妳曾經說過，妳其實覺得我蠻好看的，妳說我那個樣子其實壹點都不醜。”
　　“妳說過，妳不會因為要拉攏我的人而娶我，妳說如果是那樣才叫對不起我。”
　　“妳還說過，妳拒絕我，只是因為我沒想清楚妳自己的心思到底是什麽樣子的。”
　　“我就壹直在等啊，等啊……我等著，我想，說不準，總有那麽壹天，妳會想明白妳心裏的心思到底是怎麽樣的。也許妳想明白的那壹天，或許妳會終於喜歡上我，也或許妳壹樣還是拒絕我。但是，終究還是存了幾分指望的吧。”
　　“我的那些手下，都知道我喜歡妳，整個北方軍裏，所有人都知道我喜歡妳，所有人都知道有壹個相貌醜陋的我，喜歡上了他們武勇無雙的將軍大人，我也知道，背後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偷偷地嘲笑我，嘲笑我這麽壹個醜陋的女人，居然膽敢愛上了英明神武的大將軍。”
　　“我的那些老部下啊，他們總是叫妳姑爺，有的時候，他們當著我的面也這麽叫，我知道，他們是想討我歡喜，哄我高興。可他們越是這麽做，我心裏就越發的疼呢。”
　　“是的，妳越來越有名，地位越來越高。妳是帝國最著名的名將了，最大的豪傑。妳的妻子，也只有艾德琳那樣的皇家血統的美麗女子才有資格來當吧，又或者是阿德裏克將軍的女兒……”
　　“至於我，我算什麽呢，壹個馬賊頭子，壹個醜陋的讓人害怕的女馬賊，壹個癡心妄想著愛慕妳的壹個傻姑娘而已，壹個只會舞刀弄劍的怪物……我甚至想，或許妳從來，從來就不曾把我當成女人看待過……”
　　……夏亞呆住了！
　　這次是真的徹底地呆住了！
　　面前這個女孩子壹句句，壹字字地吐露心跡，這麽壹番壹番的情真意切的話說出來，夏亞若是還沒有反應過來，那麽他就真的是傻瓜了！
　　夏亞瞪大了眼睛，望著面前的人兒：“妳……妳是……內，內……”
　　“是啊，是我啊，是我內內啊。”內內用力吸了壹口氣，望著夏亞，勉強擠出壹絲苦笑來：“可不就是我麽。就是那個癡心喜歡著妳，壹廂情願的做白日夢的醜女人啊。”
　　內內說著，忽然就壹下從自己的懷裏摸出壹把匕首來！
　　夏亞心裏壹跳，趕緊擡手道：“餵！妳做什麽！？還有，那個，內，內內，妳怎麽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妳……”
　　“我的咒語解除了呀。”內內臉上綻放出壹絲笑容來，如此絕色配上這般笑容，當真是嬌艷無雙，可偏偏這笑容之中，卻隱隱地含著幾分淒婉的味道，讓夏亞望之心中不安。
　　“雖然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但是我遇到了壹個好心人，幫我解除了咒語……妳看，這應該才是我原本的樣子吧。”內內輕輕擦了擦自己的臉頰淚痕，望著夏亞，低聲道：“夏亞……我這個容貌，妳喜歡麽？我變漂亮了，妳喜歡我現在的樣子麽？”
　　夏亞看著內內臉上古怪的笑容，心中卻已經在嘆息了。
　　內內對他的心思他如何不知道？只不過我們的土鱉大爺，在戰場上固然是勇猛，但是偏偏在感情的事情上，卻是壹個屬鴕鳥的。內內的事情，他壹直自認無法解決，也就只好用了壹個“躲”字了。
　　眼下，內內就站在眼前，而且還是壹個變成了美艷模樣的美麗女子……
　　“我……內內，那個，我其實……”
　　夏亞喃喃開口，內內的臉色卻頓時就是壹變！臉上瞬間褪去了血色，變得壹片慘白！
　　“好了，妳不用說了！”內內苦笑壹聲：“我明白了，妳，妳又要說壹些讓我失望的話的……嗯，是的。妳心裏就從來沒有喜歡過我，妳……就算我恢復了從前美麗的容貌，妳還是不喜歡我，對不對？我明白了，妳不用多說的。”
　　她忽然又輕輕壹嘆，低聲道：“我以為我變漂亮了，或許妳看了之後會轉變心思，喜歡我也說不定呢……男人，不都是喜歡漂亮女孩子的麽？可是，妳還是要拒絕我……那麽，我變漂亮了，又有什麽用呢。這美麗的容貌，妳還是不喜歡，那麽我還要這美麗做什麽……”
　　說到這裏，內內眼神壹變，忽然就握著手裏的匕首，狠狠地朝著自己的臉蛋上劃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