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五章 買燈油

　　望著二人遠去背影，馮千金從牙縫裏擠出來幾個字，“什麽狗屁玩意兒！”
　　鄒平卻默然不語。
　　林遠都栽在了範小刀手中，他內心深處對範小刀心存忌憚。
　　馮千金又道：“想要獨吞功勞，還說得如此冠冕堂皇。信不信，等抓捕之後，他們六扇門奪頭功，吃肉吃骨頭，連湯壹起喝了，咱們連泔水都分不到！”
　　鄒平心道，連泔水都上了，妳口味可真重！
　　劉統領道：“可不是嘛！”他往地上啐了壹口痰，表達了對二人的鄙夷之情，想了想又道，“馮大人，鄒珰頭，咱們好歹也有幾十號兄弟，裏面既然是壹群烏合之眾，這個功勞又何必讓給他們？”
　　馮千金酒意上來，也沒什麽思考能力，他點了點頭，“是這麽個理兒！”
　　鄒平道：“也有可能是他們故意給咱們下套呢？”
　　劉統領道：“就算是下套，大不了就是空歡喜壹場，咱們也不吃虧啊不是？萬壹真有收獲，到時候他們就算揺了人過來，這壹槍也是咱們先開的，論功行賞，他們也只配喝口泔水了！”
　　鄒平想了想，“這裏不是咱們轄區，要不要喊神機營的人來？”
　　神龍廟壹帶的布防，劃歸到神機營下。
　　劉統領道：“那些人都配著火銃，到時候沖進去，突突壹頓亂射，到時候清點功勞時，就都算到他們頭上了，咱們忙活了半天，送上門的好處，倒便宜了旁人。我覺得吧，要麽幹他娘的，要麽就幹脆把事兒攪黃了，誰也撈不到功勞，相比之下，還是第壹種比較妥當。”
　　馮千金道：“就這麽定了。鄒珰頭意下如何？”
　　鄒平還在猶豫不決。
　　馮千金又道，“鄒珰頭難道只甘心在東廠當十壹珰頭？”
　　劉統領和皺平的壹番話，說到了鄒平的痛點。
　　他已年近四十五，與大珰頭林遠年紀相仿，在東廠十二珰頭之中，排行十壹，倒數第二，而十二珰頭不過三十歲，對自己的位置還虎視眈眈。鄒平自認為業務能力並不遜色其他珰頭，甚至在十二珰頭之中，雖不能跟林遠相比，但也能排到前五甚至前三，前面的幾個珰頭，水平甚至不如自己手下的壹個番目。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
　　想往上爬，只會來事兒，會拍馬屁，會送銀子，還是不夠的。
　　這些妳有，別人也有，都只是軟實力。
　　要想升得快，還得要自身業務能力強，要功勞。
　　軟實力、硬實力都要兩手抓，兩手都要硬！
　　他缺得是什麽？
　　不是機遇！
　　而是當斷不斷的決心！
　　有幾次可以立功的機會，他患得患失，沒有把握住，如今又壹次面臨抉擇，他決定賭壹把。
　　不成功便成仁！
　　想到此，鄒平道：“他娘的，幹就幹，不然對不起妳請我喝的酒錢！”
　　壹旦決定，東廠和兵馬司的人，立即行動起來，包圍了院子。
　　這種事，自然不需由馮、鄒二人出馬，劉統領走到神龍廟前，上前砰砰砰砸門，“開門，開門！”
　　壹個小沙彌開了側門，惺忪著眼，看到門外如此陣仗，有些慌亂，“幾位施主，深夜到訪，不知有何事？”
　　劉統領看到院子內漆黑壹片，冷冷清清，這姓範的不會是忽悠我們吧？他靈機壹動，計上心來，上前啪的壹巴掌打了過去，先聲奪人，“我們來捉奸！”
　　沙彌道：“捉……奸？”
　　劉統領指著馮千金，“這位是我們千戶大人！”
　　沙彌道：“千戶大人好！”
　　劉統領又道：“我們千戶大人剛娶地小妾，被人給睡了！我們壹路追趕，那奸夫就藏在妳們廟內，趕緊交人，否則，我們就沖進去抓了！”
　　馮千金壹臉黑線，老子得罪妳了嗎，這麽咒我？
　　不過，拋開個人不說，劉統領這個理由，進可攻、退可守，確實不錯。
　　我們不是來抓叛黨刺客，而是來捉奸，不是公差，而是兄弟義氣，這樣壹來，就算抓錯了，也可以及時收手，若是真有叛黨反賊，那正好壹鍋燴了，而且，捉奸而恰巧捉叛黨，也不算是僭越職權，不會讓神機營誤會。
　　當個百戶，確實有些屈才了。
　　這事兒過後，怎麽也給他當個十人長當當！
　　馮千金滿腦子小心思。
　　劉統領卻得力不饒人，“聽到沒有！”
　　沙彌支支吾吾，說我們佛門清凈地，怎麽可能有這種人。
　　劉統領道，“越是清凈地，越是藏汙納垢，妳小子人微言輕，把妳們主持方丈喊出來，我有話要問！”
　　不多時，壹個老和尚，匆忙趕來，道：“各位差爺，我想其中是不是有些誤會？”
　　劉統領道：“妳把人交出來，就是個誤會。交不出人來，老子派兄弟拆了妳的神龍廟！”
　　主持方丈道，“差爺，稍等片刻！”
　　又過了盞茶功夫，有三五個武僧，手持棍棒，叉著壹個五花大綁的和尚，來到了門口，方丈道：“剛老衲回去查了壹下，果然如差爺所言，我廟內弟子匯源，犯了色戒，屢教不改，剛才我壹問之下，就承認了罪孽，現在交給各位大人，還請大人發落！”
　　匯源嚇得臉色灰白，“大人，饒命啊！”
　　劉統領見到此人，也是傻了眼。
　　他就是隨口壹說。
　　好趁機找個借口沖進去，把裏面的叛賊給抓了，誰料對方真弄了壹個和尚過來。
　　老子是戲精，他這是戲精中的奧斯卡啊！
　　既然如此，老子奉陪到底，劉統領沈著臉道，“這麽說，是妳幹得好事兒了？”
　　匯源道：“前幾日，我去外面買燈油，恰巧碰到壹個小婦人，沖我勾手指，我也是壹時色迷心竅，糊裏糊塗就跟了進去，她不小心崴了腳，讓我幫她推拿壹下，誰知道壹推壹拿之下，就稀裏糊塗把事兒給辦了。我也不知道，他是官爺的夫人啊！要這樣，打死我也不敢啊！”
　　劉統領道：“妳還真幹了？”
　　匯源點頭，“真幹了。”
　　劉統領又問，“那小娘子姓甚名誰，家住何處？”
　　匯源道：“我不知道她姓什麽，只知小名叫菁菁，住在東四胡同十八號。”
　　這個地方，有些耳熟啊！
　　忽然，這不是千戶大人的家嘛？
　　劉統領嘴巴張得老大，回頭看馮千金，只見馮千金臉色鐵青，壹道看不見的綠光，從頭頂閃過。
　　我這張嘴，是開過光了啊？
　　劉統領道：“大人，破案了！”
　　馮千金氣得鼻子冒煙，難怪這幾日，菁菁對自己愛答不理，眼前這小子，眉清目秀，年紀又輕，果然女人沒壹個好東西！
　　這筆賬，以後再算，現在是要進去抓亂黨，於是氣呼呼上前，掄起拳頭砸了過去，頃刻間，匯源鼻子流血，“妳說謊了！”
　　匯源道：“小人所言，句句屬實！”
　　馮千金道，“還有壹個人，壹起交出來！”
　　匯源聞言，臉色大變，“壹人做事壹人當，那日去買燈油，就我自己，跟我們副主持，沒有任何關系！”
　　方丈聞言，嘆了口氣，“靈運，妳出來吧！”
　　“阿彌陀佛！”
　　壹聲佛號，又壹位中年和尚，走了出來。只見他劍眉星目，俊朗清爽，是壹個難得壹見得美男子，他來到馮千金身前，“這位施主，貧僧壹念之差，釀下了大禍，那日之後，我在思過堂念經三日，以悔己過，冤有頭、債有主，這件事，因我而起，要抓就抓貧僧吧！”
　　匯源道：“師叔，這事兒是咱倆做的，您不能壹個人抗！”
　　馮千金心中壹萬頭草泥馬奔騰而過。
　　賤人！
　　老子在外面拼死拼活，妳卻在家裏養魚種草。
　　回頭看我怎麽收拾妳！
　　方丈道：“我師弟、徒弟犯了佛門重戒，依寺內規矩，逐出寺廟，兩位大人，想要如何處置，悉聽尊便。此外，對馮大人家門不行，我們表示深切慰問！還請節哀順變！”
　　馮千金氣得青筋暴起，喝道，“慰問妳媽！”
　　方丈道：“施主，妳怎麽還罵人呢？”
　　馮千金道：“妳門內弟子，把我老婆都睡了，罵妳，還是輕的，妳們整個神龍廟，沒壹個好東西，老劉，派人進去，把神龍廟給我拆了！”
　　劉統領等得正是這句話。
　　壹聲令下，幾十號兵馬司、東廠的手下，沖進了廟門，見東西就砸！
　　方丈阻攔不急，連忙使了個眼色，先前小沙彌，連喊道：“不好了，官府來砸廟了！”
　　左右後三殿的教眾，正在休息，為了明日大業，積攢體力，聽到這壹聲喊叫，馬上警覺，衣服也不穿，四處逃竄，可是，整個神龍廟，早已被官府的人包圍，無論從大門、側門，還是翻墻而出，最後都被外面冷冰冰的弓箭手，嚇得退回到了院內。
　　清點人數，足足有百余人！
　　而且，都沒有進京的路引、告身。
　　有人從內堂之內，搜出了壹份輿圖，還有三份計劃書，所寫得，正是明日在路上刺殺皇帝的伏擊、逃跑路線。
　　馮千金看到這些人，還有搜剿出來的證據。
　　原來範小刀、趙行沒有騙人！
　　這下子，可算立了大功了。
　　先前自己被綠的事兒，也拋到了腦後。
　　不就是個小妾嘛，大不了休了便是！
　　馮千金冷冷看著方丈，“妳還有什麽話說？”
　　方丈道：“大人，我們招了！”
　　“招什麽？”
　　方丈道：“數日前，我們九十多個人，壹起去買燈油，恰巧碰到……”
　　馮千金怒道：“把他們統統給我抓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