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二章 奇怪的家夥

　　將近十萬名程序人，帶著壹座太空城，數據量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同時湧入網絡，肯定會被回形樓監控到，陸林北上樓找出那枚電力戒指，從壹件小電器裏搜出貼片電池，與陳慢遲再度回到街頭。
　　陳慢遲眼神裏透著好奇，卻沒怎麽說話，她很想知道丈夫要如何選擇。
　　陸林北戴上戒指，放入貼片電池，很快，馬徉徉“開口了”，雖然沒有自報家門，但是很容易分辨出他與伍秀實的區別。
　　“太好了，陸林北，他們都叫妳老北，以後我也這樣叫妳，謝謝妳，老北，妳救了所有人，無論妳之前做過什麽，我全都原諒，妳不再欠我人情，壹點也不欠。”
　　“就這些？”
　　“妳還想怎樣？”
　　“等經緯號撤離之後，我想與妳和伍秀實談壹談。”
　　“咱們現在就能談。”
　　“我需要伍秀實在場，妳倆是夥伴，擁有相同的權限，我說的話妳肯定會轉告給他，但是我不想多這壹道程序。”
　　“好吧，妳這個人就是太多疑。”
　　作為壹段數據，經緯號的轉移並不復雜，十秒鐘就能完成，但是尋找合適的落腳點需要壹點時間，五分鐘後，馬徉徉道：“繼續往前走，不遠的地方有壹家‘花入眼’餐廳——真是個難聽的名字——妳去那裏等我們。再見，妳的薄膜芯片正在成為機器人的食物，唉，其實留著它們挺好的，但是妳不願意……”
　　陸林北張開嘴巴，用力晃動幾下，然後看向妻子，“他們走了。”
　　“真的走了？”
　　“嗯，通電之後，我能察覺到數據計算的過程，他們確實走了，芯片也正在崩潰。”
　　陳慢遲長出壹口氣，“妳之前說起薄膜芯片的時候，我沒有想到它們會是這樣可怕的東西。”
　　“芯片本身並不可怕，而是……馬徉徉真敢想，也真敢做。”
　　“這些天裏，妳的身上竟然帶著壹座城市，還有裏面的居民！”陳慢遲仍然覺得不可思議。
　　“是壹座虛擬城市，從人到物，全是壹行行代碼。”
　　“那也很可怕，而且這些靈人、程序人，他們從前都是活生生的人類！”陳慢遲看向丈夫，“妳都經歷過什麽事情啊？妳總是說得那麽平淡。”
　　陸林北笑道：“我預料不到會有這種事情發生，誰都預料不到，否則的話，我壹定會被送往實驗室接受從裏到外的檢測。”
　　“未必是誰都沒有預料到，三叔讓我轉告給妳的那句話，現在想起來，似乎與此有關，‘提防妳自己’，不就是提防體內的薄膜芯片嗎？”
　　“三叔沒有理由為經緯號隱瞞真相。”
　　餐廳就在前面，客人很少，兩人找角落裏的位置坐下，點了兩份米粥和幾樣小菜，都沒心思進食。
　　不遠處，六名男女正在吃喝、聊天，談論的全是遊客做出的“蠢事”，時不時發出大笑聲。
　　陳慢遲居然露出微笑，小聲道：“從前我也是這樣。”
　　“半夜出來吃飯？”
　　“議論遊客，拿他們取笑。”
　　“這不是好習慣。”
　　“嗯，現在我是遊客了，聽他們這樣聊天確實有壹點不喜歡，當初就是覺得有趣。”
　　“身份不同，立場也不相同……”陸林北覺得有東西在撞自己的鞋子，低頭看去，發現是壹臺很小的三角形機器人，應該是打掃衛生專用。
　　他俯身將小機器人拿起來，放在旁邊的座位上，陳慢遲坐在外面，正好替他遮擋壹下。
　　小機器人的聲音有些刺耳，“如果妳不介意的話，我們想直接進入妳的身份芯片，交談更加方便壹些。”
　　“好。”陸林北的身份芯片藏在手環裏，這種做法已經流行壹段時間，以至於“體內芯片”這個稱呼正在遭到淘汰。
　　他先將機器人送回地面，任它走開。
　　手環裏配有無線耳機，陸林北放在耳朵裏，很快聽到伍秀實說話，是他原本的聲音。
　　“經緯號已經安全，我知道感謝的話有點多余，但還是要代表全體居民說壹聲‘謝謝’。”
　　“希望妳沒有將我做過的事情告訴‘全體居民’。”陸林北低頭小聲道。
　　“當然沒有，我知道妳希望保密，畢竟妳是翟王星居民。”
　　馬徉徉忍不住搶道：“加入經緯號吧，老北，妳不願放棄身軀也沒問題，我們給妳榮譽居民的稱號。”
　　“謝謝，但是不需要。我想跟妳們談壹談正經事。”
　　“我們不會再進攻翟王星。”馬徉徉立刻道，伍秀實做些補充：“經緯號與翟王星沒有根本的利益沖突，全是癸亥從中挑撥，我們為了換取技術，不得不執行他安排的任務。當然，我承認自己也有壹點野心，以為占據壹顆行星也挺好。現在我已改變想法，因為癸亥不會允許我們成功，他只想讓我們陷入戰爭的泥淖，為他沖鋒陷陣。我們會帶著經緯號躲藏起來，再不參與真實世界的糾紛。”
　　“要是糾紛找到妳們呢？”
　　“我們會選擇遠離翟王星的地方架設服務器，翟王星總不至於派兵入侵其它行星來追殺我們，如果只是網絡進攻，我們只防禦不反擊……”
　　馬徉徉又插口道：“壹點也不反擊嗎？只是被動挨打？”
　　“反擊不會增加經緯號的生存概率，只會讓矛盾進壹步激化，咱們既然要感謝陸林北的放行之恩，就應該做得徹底壹點。”
　　“好吧，我就是覺得這份感謝承諾，是不是有點過分？”
　　“壹點也不過分。”伍秀實堅定地說。
　　“謝謝兩位的承諾，我不希望看到戰爭，尤其不希望看到本星參與戰爭，可是我剛才問的不是翟王星，而是甲子星。癸亥很快就能找到妳們的下落，不久之前，他曾經引誘我進入網絡，想必是已經有所懷疑。”
　　“我們不怕癸亥，他不來找我們，我們也會去找他。”
　　“對！”馬徉徉立刻表示贊同，他是壹個沒有主見的程序，伍秀實、癸亥、陸林北都能輕易將他說服。
　　“那很可能會是壹場長期戰爭。”陸林北提醒道。
　　“沒關系，我們不缺時間，缺的是技術，但是差距也沒有那麽大，癸亥有他的優勢，我們也有壹些，這至少不會是場壹面倒的戰爭。”
　　陸林北擡頭掃了壹眼，店裏沒有增加客人，不遠處的那幾名男女，已經吃光桌上的食物，卻沒有離開的意思，仍留在座位上聊天。
　　在他身邊，陳慢遲正在小口喝壹杯飲料，因為過於警惕，身體繃得有些緊。
　　陸林北拿起妻子的手，送到唇邊親吻壹下，陳慢遲露出微笑，沒說話，但是明顯放松許多。
　　陸林北低下頭，向芯片裏的兩人道：“妳們最缺的是盟友。”
　　“哈！”馬徉徉發出突兀的笑聲，“瞧妳說的，好像我們拒絕盟友似的，事實上，我們向所有行星展示過善意，希望達成和解，結果怎樣？招來的是入侵，是戰爭。”
　　“我很想聽聽陸林北的意見。”伍秀實知道對方有話要說。
　　“行星政策牽涉多方利益，很難說改就改，所以為什麽不找壹些比較小的組織或者個人，與之結盟呢？”
　　“這根本不現實。”馬徉徉直接否決，“在妳們這些‘慢速人類’眼裏，經緯號居民全是幽靈壹般的怪物，甚至不願意接觸我們，談何結盟？就是妳，我每次找妳幫忙，不也都是推三阻四？”
　　“我不擅長‘結盟’，但我可以向妳們推薦壹個組織，裏面的成員與妳們壹樣，對癸亥充滿警惕，目前還很弱小，以後或許會壯大起來……”
　　“妳說的‘弱小’具體有多弱？有壹萬名成員嗎？”馬徉徉像考官壹樣問道。
　　“我不知道，應該沒有這麽多成員。”
　　伍秀實道：“現在不是經緯號挑選盟友的時候，哪怕對方是單獨的個人，只要他能認識到癸亥的威脅，我們也願意與之結盟。”
　　“嗯，組織的名稱我不了解，裏面有壹位重要成員，叫潘綠明，綠色的綠，明天的明，人在翟京，應該很容易就能找到。”
　　“潘綠明，不像是有名的人物，我記住了，壹有時間就去找他談談。”馬徉徉答應得十分敷衍。
　　“我們可以向這位潘綠明提起妳的名字嗎？”伍秀實認真得多。
　　“最好不要。”
　　“嗯，明白，我會親自去拜訪他。”
　　“這是妳要求的，可不是經緯號‘入侵’翟王星。”馬徉徉毫無必要地解釋道。
　　“我沒有別的話了。”陸林北道。
　　芯片裏的兩人沈默壹會，顯然很意外，還是馬徉徉先開口：“沒有別的要求了？我們能做到的事情很多，比如在妳的賬戶上增加幾位數字。”
　　“不需要，個人的事情我自己能解決。”陸林北不留余地地拒絕，以免馬徉徉又壹次生出“奇思妙想”，給他招來更大的麻煩。
　　“那麽，再見，我們輕易不會再來打擾妳，如果妳想見我們，就在有關經緯號的網絡新聞下面發表壹條評論，內容不限，我們會註意到的。”伍秀實道。
　　“再見。”
　　“我能偶爾過來跟妳聊天嗎？”馬徉徉壹直沒有認清目前的形勢有多復雜。
　　“最近壹段時間不要過來，我想我已經被盯住，以後會被盯得更緊，妳來見我，可能有危險。”
　　“好吧，再見。”
　　陸林北等了壹會，取出耳機，放回手環裏，向妻子道：“結束了，咱們可以回去休息了。”
　　陳慢遲看過來，臉上的神情像是在打量陌生人，“妳真是壹個……奇怪的家夥。”
　　“哪裏奇怪？”陸林北假裝在臉上、身上摸了幾下。
　　“妳跟別人的正經派頭去哪了？我是說，妳先放走經緯號再談條件，跟別人不壹樣，妳將潘綠明推薦給他們，更是……反正我無論如何想不到，會有效果嗎？”
　　“就讓未來保持未知狀態吧。”
　　“偏不，待會我就要蔔算壹下。”陳慢遲笑道，站起身，望著店外，輕聲道：“天亮了。”
　　“這才是咱們來到趙王星的第壹天。”陸林北想起枚忘真的話，發出同樣的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