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下車伊始出狂言

　　鄭錦嬋第二天偷了個懶，這是她從業以來好像為數不多的偷懶次數之壹，很早就睜開眼了，故意拖延著起床；很早就準備好了，拖延著沒有去公司。畢竟她是老板，這個上面很隨意。壹直到秘書倉儲轉運已經通過物流配貨完畢，第壹批貨已經到了各分銷和經銷商手裏，在九時前就可以上大型超市的貨架，按照預計，在今天天黑之前市區大部分的商店、副食批發櫃臺以及超市，都要出現源源的新產品：餐餐醋。
　　對於這個她可不能不揪心了，安排公司非值班人員全員出動，到各熟悉的超市、商店以及經銷那兒，實地考察，聽取壹手意見。她本人，到九時多才珊珊出門，駕車直駛市中心區的家樂超市，這兒的超市經營者是她的壹個朋友。
　　女性朋友，超市的店長，因為業務上的關系來往頻繁，那風風火火的性格和她頗談得來，她像往常壹樣，進了超市，並沒有找這位朋友，而是先行在貨架中逛悠著。等到了副食貨架的左近時，她笑了笑，果真是人熟好辦事，家樂超市專辟了壹個顯眼的櫃臺空間，全上的是源源的新醋。
　　她輕輕走過，走馬觀花地看著，仿佛在感受壹個普通顧客的心理，是不是會隨機提起那模樣俊俏的餐餐醋，說起來這是個剽竊的創意，新產品的設計既借鑒了響馬寨醋容器的實用，又借鑒了省內同行的時尚元素，整個設計是個流線型，像半個橄欖球形狀的容器，比原來的傻大粗的桶裝模型要強出不少，當然，她也想過直接使用響馬寨的產品，不過她擔心那玩意能不能在異地嫁接成功，最關鍵的是，那個專利號卡住她了，她實在拉不下臉去求響馬寨的創始人。
　　走過，又走回來，她的感覺並不是很好，當有數位顧客隨手取走的醋是上水井或者清徐老陳醋時，她的心裏有點不爽了，不是非是顧客取走感覺才好，而是顧客的眼光掃過時，根本沒有註意，那說明，這玩意還是缺少吸引人眼球的東西。更別提妳能左右大家的購買習慣了。
　　有點倉促了，這個項目後期凸顯出來的問題越來越多，她這樣想，幹脆站在這個貨架的左近，等待上午的第壹拔顧客，幹這種事她不是第壹次了，起步也是從這兒開始了，兩個小時，共有十二位顧客選醋，有三位選的是源源的醋種，而新貨的銷售是：零。
　　這個時候，多日的擔心終於成為現實了，如果連起碼的吸引顧客註意都達不到，將來即便再大幅投入廣告費用的風險無疑會加大，她什麽也沒買，糊裏糊塗出了收銀臺，卻恰恰碰到了店長，那位朋友，驚訝地問著怎麽鄭董也來我們超市購物來了，再壹看什麽也沒買，奇怪了，總不能這大上午，還有心勁逛超市吧？
　　“我可不是來逛的，雪兒，我問妳個事，今天上市的新醋妳看到了？”鄭錦嬋邊走邊道著，店長送著朋友，點點頭：“看到了，還給妳們預留了最好的空間了，專門安排的啊。”
　　“感覺怎麽樣？”
　　“我還沒嘗呢。”
　　“嘗不用了，品質沒有能超過這種醋的了。我是問第壹印象。”
　　“第壹印象。”
　　店長迷糊了下，壹迷糊就說明問題了，應該是沒什麽印象，鄭錦嬋不樂意了，直問著：“妳到底看了沒有。”
　　“我看了，不過真沒什麽印象，上百種醋呢，全超市上萬種貨呢，我那能壹壹看清……不過也沒什麽特點吧，不就瓶醋麽？搞市摸底調查，我問問店員，回頭給妳反饋個消息。”店長笑著維護道。
　　“不用了，我走了，妳這態度都還用反饋呀。”鄭錦嬋笑了笑告辭，直出了店門，上車走了。
　　其實這個態度已經說明壹切了，不過剛走不遠，滴滴的手機聲音喚醒了她，車停到路邊時，是秘書在電腦上已經把幾條反饋消息發過來了，設計新穎、反映良好、時尚元素很搶眼，種種之類員工反饋的消息讓鄭錦嬋心裏暗暗喟嘆了聲，怕是在她這個位置，妳別指望能聽到真正的聲音。
　　電話回拔過去了，她終於問著響馬寨來人的行程了，卻不料得到了壹個意外的消息，上午沒接著人，日程全給打亂了。這壹說讓她好不著急，直回公司，蹬蹬蹬上樓時，秘書早等在那兒了，語速飛快的匯報著：“……殷經理去了敲門沒人，後來電話也聯系不上，問過總臺，也不清楚，直到您回來的時候才又聯系上了，他去找省城的朋友玩，說好容易來壹趟，工作可先擱著，玩好再說，哦，我們和他說好了，午飯後，壹起到總廠……中午他和朋友壹塊吃飯，我們請了，他回絕了。”
　　說著就進了辦公室，壹屁股坐下，鄭錦嬋暫且把逍遙玩去的單勇扔進壹邊了，問著消息反饋的事，秘書說都是公司裏各位親自到現場或者打電話詢問的，反應相當不錯，檢測報告也出來了，酸度、甜度、懸浮物符合壹類標準，口感方面，自然還有待進壹步試驗，不過肯定差不了。鄭錦嬋不耐煩地打斷了秘書地話道著：“這真是人雲亦雲、欺神瞞鬼啊……小劉，妳覺得真有那麽好？要是過半個月銷售業績不佳，該怎麽說？是不是又像往常壹樣，找壹大堆顧客認知、消費習慣的理由搪塞？”
　　這……秘書納言了，往往都是如此，老板說好，大家就都說好，萬壹不好，大家就會找市場的不好，反正不會是老板不好；當然，萬壹好了就皆大歡喜了。
　　“把殷淑榮叫來……先讓廣告策劃部的張經理來。”鄭錦嬋搬開了電腦，又在看廣告的策劃和設計，是壹個像歐美中產生活的壹家三口，有意地彰顯下廚場景，當然，調味凸顯的自然是源源醋了，標準的美女帥哥加上小康家庭造型，不知道為什麽，這玩意讓她上火，今天火尤其大，又把廣告策劃部的那位偽娘經理痛斥了壹番，要求全部推翻重來，等訓完這位，殷淑榮進來時，她火氣稍平，示意著坐下。
　　在老板辦公室要讓妳坐下，那就不是訓妳，殷淑榮好歹松了口氣，解釋著：“單勇也太自由散漫了，說話沒個準譜，我壹大早就去了，誰知道他早玩去了……估計昨晚就沒回去。”
　　“別提他……淑榮，咱們純粹談談業務，雖然妳不是業務上的，可妳的眼光比業務上的強多了，還記得在潞州賣醋嗎？妳看那場面多火爆，雖然有咱們的因素，可我覺得就即便不是咱們靠美女效應在銷售，同樣也能賣出不少？我記得史文武和麻三洋對吧，壹個是十幾歲就出來做生意的半文盲，壹個是剛畢業的大學生，妳們他們，為什麽就能賣那麽火爆？”鄭錦嬋奇也怪哉了，現在市場都已經很規範了，除非妳舍得掏血本砸錢，否則別指望消費者買單，不過潞州的奇特之處在於，這個小廠根本砸不起錢，反而把眾多知名品牌的空間擠壓走了。
　　當然，口味是壹個因素，不過也不至於好到人人認可吧，畢竟都是醋，就售價幾十元壹瓶的保健醋和幾塊錢的大路貨，壹般人也嘗不出太大的差別來。
　　“鄭總，這幫人野著呢，我聽小蓋說，搶飯店供應時，那幫送副食送食材和調味的，根本不敢惹他們，只能進人他們的醋，還有幾個大的醋批發站，送貨員都被他們拉走了，他們就是壹群地頭蛇，不能從銷售角度來看吧。”殷淑榮給了個哭笑不得的理由，或許真有此事，最起碼大家認識的響馬寨旗下壹幹人，沒壹個善茬。
　　“妳得分開看問題，我相信這其中他們做的手腳不少，不過醋是貨真價實的，否則大家不會買賬；最關鍵的是，這個品牌認知度，為什麽會提升的這麽快……”
　　“根本不用提升，那是壹個系列呀，潞州人能不知道啊響馬寨呀？”
　　“對……對，我糊塗了……”
　　鄭錦嬋壹拍前額，出了燈下黑的毛病了，響馬寨純水、響馬寨醬驢肉、響馬寨調味，還壹個名聞瑕邇的響馬寨農家樂，再加上之後的木屋、搶親，就沖這仨字都值錢，壹下子她發現自己犯了個很蠢的毛病，要把南方的桔子往北方種了。這個品牌的認識度地域性極強，恐怕妳無法嫁接到大都市。
　　也就是說，即便拿到了好的醋種，也得從頭吆喝了。
　　可她的難處在於，想吃現成的，實在不想從頭吆喝，誰也知道做壹個新品推廣的難度。
　　看著鄭總頹廢不已，殷淑榮關心地問著：“鄭總，您怎麽了，是不是不舒服？”
　　“沒事，我可能犯了個細節上的問題，這個醋種要是真推廣開，怕是廣告投入得不少了，我在想，這樣做有沒有價值？如果有，價值能有多大？是不是會對我們現有產業的增長形成沖擊或者造成負面影響，如果維持現狀不動的話，就咱們分銷網絡壹年消化掉雁落坪的產量也不是問題……妳覺得呢？是穩妥為上，還是做個大膽嘗試？省城這可是個砸錢的地方，萬壹砸進去收不回來，那可就成笑話了。如果穩妥的話，保守銷售，甚至可以做其他醋種的搭銷，有幾年功夫，知名度也能提上來。”鄭錦嬋狐疑地道，到需要砸錢時，不得不慎重了。
　　“這個，我……我說不準，不過以醋的品質來講，確實不錯，但究竟能不能打開市場，以什麽樣的包裝打開，我就說不準了。”殷淑榮含混其詞地道。
　　“這樣，妳和熟悉的潞州幾位打個招呼，問問他們對這個包裝的看法……還有，中午妳壹定要接到單勇，下午陪同他去參觀時，征詢壹下他對這個新品種上市的意見，話委婉點，白手起家的人，路子都比較野，有的想法裏不缺真知灼見……”
　　鄭錦嬋意外地和緩的安排這些事宜，殷淑榮已經習慣看到老板出現這麽焦慮表情，她喏喏應聲，心裏免不了在想，真是吃飽了撐得，到潞州找了這麽壹大堆不自在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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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晚就聯系上了秦導演，上午去逛了逛，中午的時候請了秦導演和壹位電視臺的主任吃飯，飯局花費著實不少，畢竟是省城，比潞州宰得還狠，三個人壹頓飯，吃了小壹萬，還真對得起明珠海鮮大酒樓的名子，比吃明珠還貴。
　　“小單，在省城呆幾天？瞅空到我們攝影棚玩玩，這段時間正拍壹部室外劇呢，我給妳植個廣告。”大胡子秦導演笑道，壹把攬著單勇，電視臺那位卻是說起了民俗搶親壹事，感覺很有新意，單勇卻是對二人的鼎力相助又是多謝了幾番，秦導演雖然是沖著他的面子，可電視臺這位，卻是李玫蓮找的關系，三個喝得紅光滿面，說說笑笑剛下臺階，就看到了殷淑榮從車裏下來，單勇壹指道：“對不起二位啊，下午您忙，我去醋廠學習學習，回頭再找二位聊。說不定回頭還得麻煩您二位。”
　　看著殷淑榮，秦導演免不了混個臉熟，遞了張名片才走，單勇要開自己的車時，卻被殷淑榮攔下來，壹想也對，別在省城查著酒駕又給拘起來可劃不來了，車就扔在酒店門口，直接坐上源源公司的車了，後座上壹倒，敢情是喝得爽快、聊得舒坦，單勇即便被宰，那興奮勁看來很足。
　　司機看了經理壹眼，這樣，能去總廠參觀麽，帶著酒鬼去？
　　殷淑榮卻是擺擺手，示意著走，從副駕上回頭問著單勇：“單總，您喝成這樣，要不咱們改天再參觀？”
　　“沒事沒事，遛壹圈去，不就看看嗎？搞那麽正式幹什麽，做醋還不就那兩下，又不是搞飛機導彈。”單勇壹骨碌坐起，精神稍顯亢奮，笑著道。
　　殷淑榮笑了笑道：“那好，我們廠裏早期待單總光臨了，壹定給我提點建設性意見啊。”
　　“拉倒吧，甭給我捏高帽，就我們那小攤在妳們眼裏，還不土老帽。”單勇笑了。
　　“您這是自貶身價呀，您可是我們董事長親自請來的。”殷淑榮笑道。
　　“是啊，她估計恨不得親自趕走我呢。呵呵，我在潞州可把她的市場啃了個幹凈，連馬炳忠都開始賣響馬寨醋了，哈哈。”單勇哈哈大笑著道，既然聯營成了壹家，原代理自然沒有什麽顧忌了，那個專賣店，反倒成了響馬寨的專營產品了，那地方，源源根本賣不動，就像響馬寨妳來省城壹樣，照樣沒人光顧。
　　這話說得，殷淑榮氣結了壹下下，不過有了董事長的囑托，她也不敢拂逆這位喝多了的家夥，聽著不常說話的人今天話多，倒也是個機會，她直接問著：“對了，單總，我們這次的設計和包裝，您看還有什麽欠缺的地方？”
　　“挺好。”單勇壓著嗓子道，明顯不是那麽回事。
　　“您應該坦誠相待啊，我們畢竟是合作方，如果銷量擴大，對您也不無裨益嘛。”殷淑榮笑道。
　　“妳的意思是想聽真話？”單勇醉眼蒙眬地問。
　　“對呀，這個上面還需要藏著掖著嗎？”殷淑榮很誠懇地道。
　　“真話就不好聽了，實在夠嗆，好歹妳們也是個大公司，怎麽跟做賊似的，東抄壹場、西挖壹片，挖挖補補，整出這麽個玩意來，拿手裏，手感沒手感，美感沒美感，看著都讓人嗝應，有人買才怪……有人看上那是瞎了眼了。”單勇不知是醉話還是真話，評價得壹塌糊塗。
　　殷淑榮郁悶了，這話要傳董事長耳朵，還真得把他趕走，那可是公司裏數位設計和策劃花了壹個月時間包裝起來了，容器確實借鑒了數家設計的優點，不過不能算剽竊，在這個同質化市場競爭已經非常激烈的環境裏，想標新立異，哪有那麽容易。
　　“都說了，不好聽，妳非要問……回去別照實說啊，就說設計新穎，包裝靚麗，符合流行潮流，很能吸引大眾眼球……唉，這就對了。賣得不好，妳們回頭就說，市場疲軟，同質競爭激烈，顧客的消費習慣使然，對不對……”單勇裝模作樣說著，果有幾分董事長的架子，聽得司機也哈哈笑上了，那話倒經常聽說到，殷淑榮可不知道此時單勇是酒後失言還是酒後吐真言，幹脆單刀直入地道著：“我們董事長早看出不對來了，她正在尋求壹個廣告覆蓋的方法，現在糾結的是，這個包裝值不值得大量花費廣告投入。是不是能對其他醋種起到提升作用？單總您看呢？”
　　“妳們準備投入多少錢廣告費？”單勇問。
　　“正常每年有壹百多萬，如果新品上市，單項投入最少也要有五六十萬，假如前景看好，也許能再高點。”殷淑榮道。
　　“給我壹百萬，我給妳想辦法，妳要給二百萬，我把妳們庫存全賣了。”單勇酒氣噴人說道。
　　“切。”殷淑榮壹揚頭，不屑了，現在也忘了尊重了。
　　這牛吹得大了，不過單勇笑著道：“妳看妳不相信，以為我看不出來，鄭總的心思根本不是兩家合作的醋上，她另有所圖……其實何必呢，把醋壹樣做好，就夠她壹家發的了。這麽大市場呢，還怕沒錢可賺？”
　　“不會吧，我都沒發現鄭總的心思，妳倒發現了？什麽另有所圖？”殷淑榮不信了。
　　“妳別光問我呀，妳問她去……得，跟妳白費嘴皮，妳都當不了家，說這些幹嘛。”單勇看氣氛不好了，興致大減了，靠著後座小寐。殷淑榮再問什麽，他卻是嗯啊著說不成壹句話了。
　　總廠在離市區三十余公裏的清徐縣左源村，等到了目的地，讓司機和陪同的殷淑榮氣結的是，來參觀的單總，早在車後座上打著呼嚕，帶著朦朧醉意先和周公約會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