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暴露”身份

　　展家堡大門洞開，壹隊隊衣著統壹、兵器制式統壹的土兵雄赳赳氣昂昂地踏上了東向的道路。
　　展龍站在堡門上方，扶著碟墻看著漸漸遠去的隊伍，雙手漸攥成拳：“我們展家堡，難道就甘心受那葉小天驅使麽？”
　　他的聲音充滿了憤懣，但是並沒有人搭理他。經過這麽長的時間，原本的展家宗支已經徹底成了旁支，不需要葉小天去刻意地對付他，被扶上堡主之位的展家旁支為了自己地位的穩固，就會不斷削弱以展龍為代表的原宗支勢力的影響。
　　展龍在展家現在就是壹個普通人，如果不是因為人人都知道他的堂妹將成為臥牛嶺葉土司的三夫人，他的處境恐怕會比現在還差。
　　展伯飛、展伯豪、展鵬舉等人站在下風處，隱約聽到了展龍的牢騷，眼看隊伍遠去，他們轉過身來，走到展龍身邊時，展伯飛拐杖壹頓，停住了腳步：“不甘人後，是好事！但也得量力而行，過猶不及啊。”
　　展龍憤怒地道：“但那葉小天是個什麽東西？我們豈能像壹條狗似的任由他來驅策？”
　　展伯豪輕輕搖頭，道：“葉小天也許曾經不算個什麽東西，但妳如果現在還這麽說，那就是妳不知天高地厚了！劉邦曾經是個小小亭長，本朝太祖曾經是個討飯的叫花子，那又如何？”
　　展鵬舉道：“如果妳做不到至高無上，這世上就始終有人比妳更強，如果這個比妳更強的人就在妳的臥榻之旁，妳該怎麽做？如果妳不是壹個人而是壹個家族，妳又該怎麽選擇？”
　　展龍咆哮道：“怎麽選擇？同歸於盡、玉石俱焚！就算幹不掉他，也絕不低頭，死也要咬他三兩肉下來！”
　　展伯飛頓了頓拐杖，呵呵地笑了兩聲：“展龍啊，老夫對妳，本還有幾分歉疚，但現在，老夫只覺得罷黜妳的家主之位，是我展家的幸運！”
　　“妳……”
　　展龍對展伯飛怒目而視，展伯飛並沒有再理會他，而是拄著拐杖，從他面前漠然地走了過去，展伯豪和展鵬舉等人立即緊隨其後。展龍恨恨地看著他們的背影，怨毒地咒罵：“這幾個老不死的！”
　　他狠狠壹拳打在碟墻上，骨節處蹭破了皮，立刻滲出鮮血來。拳頭很痛，可是他的心裏更痛，然而他能有什麽辦法呢？
　　對於臥牛嶺送來的統壹制式的軍服和武器，展家堡欣然笑納了。在這風雲變幻，每壹方土司都像嗅覺靈敏的土撥鼠，機警地觀察著風色、尋找著可以依靠的參天大樹的時候，展家上下幾乎是無比欣慰地承認了臥牛嶺的統治，使他們不必苦惱於莫衷壹是的選擇。他不甘、他痛恨，可他又能怎樣？世人皆醉我獨醒，這是壹種被人排斥的寂寞與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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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初童家對曹家發起突襲，猝不及防的曹家慘敗，緊跟著童家繼續東向，以閃電戰術直奔展家堡，展家以展龍為首的主要人物當時已被臥牛嶺關押起來，群龍無首之下，展伯飛、展伯豪等人迅速擬定了“和親政策”，向葉小天借兵，迫使童家退卻。
　　之後，童家便以鞏固既有地盤為主，清剿躲進深山負隅頑抗的曹家殘余勢力，在此過程中，展家也趁機吞並、占領了壹些與之接壤的曹家地盤。
　　現在曹家已經承認失敗，在貴州巡撫葉夢熊的調停下，舉族搬往貴陽，效仿田家做起了“寓公”，童家和展家對於這些地盤的歸屬壹直存有異議，且不時有些小的摩擦。
　　如今展家悍然興兵，似乎不僅想鞏固被展家占領的地盤，還想更進壹步，童家豈會善罷甘休。既然是展家先行挑釁，童家摩拳擦掌，立即出兵，想籍此機會壹舉拿下所有有爭議的地盤。
　　雙方壹場鏖戰，緊跟著臥牛嶺的兵馬就突如其來的在戰場上冒了出來，領兵的是格哚佬和寶翁。他們好像早就秘密部署在附近，卻偏偏聲稱是受到展家的邀請前來助戰。
　　突然殺出的這支生力軍，打了童家壹個措手不及，童家兵敗百余裏，童氏家主童雲聞訊又驚又怒。自從他吞並了曹家的地盤，野心也大了起來，原本童家是由田家暗中控制著的，此時童雲壹面與田氏虛與委蛇，壹面與播州楊氏勾勾搭搭，兩面逢源，正想著勢力進壹步壯大後，就徹底脫離田氏的控制，卻不想變起肘腋。
　　童雲也知道如果向播州楊氏求援，無異於引狼入室，但是面對葉展兩家的聯軍，童雲自知難以力敵，他正猶豫是向水東宋氏求援，做壹個“三姓家奴”，還是趁機向田氏索取大量軍需物資，楊應龍的堂兄楊大岐已經主動登門，願意出面調停了。
　　楊大岐不是壹個人來的，他是帶著兵來的，氣勢洶洶地強作調停人，看他那架勢，只要童雲不同意，他立即就能倒向葉展聯軍，加入對童家的攻擊，童雲明知楊大岐來意不善，也只得捏著鼻子接受了對方的“好意”，同意由楊大岐出面調停雙方爭端。
　　此時此刻，壹場好戲在臥牛嶺上演了……
　　……
　　“天王出兵了！”田天佑興沖沖地跑進田彬霏署理公務的房間，見房中沒有旁人，這才興奮地說了壹句。
　　田彬霏擱下毛筆，推動輪椅轉了個方向，面朝田天佑：“沈住氣！急什麽，接下來將是壹個膠著的局面，要看朝廷如何反應。”
　　“我知道！”
　　田天佑興奮地搓了搓手，他現在扮的還是田彬霏的隨從，可是壹旦天王試探出朝廷的實力，變調停為出兵，向東吞並石阡、銅仁兩府，臥牛嶺就將成為天王插在黔東的壹顆釘子。
　　田彬霏不良於行，只能署理內政，到時領兵的人必然是他，想到他也能統領壹方勢力，田天佑豈能不雀躍不已。田彬霏想了想，對田天佑道：“妳去，這幾天要盡量守在土司大人身邊……”
　　田彬霏話說到壹半戛然而止，只是向田天佑遞了壹個意味深長的眼神，田天佑心領神會，在這個關鍵時刻，‘葉小安’那裏可出不得半點岔子。田天佑點頭道：“我明白，這幾天我會壹直守在他身邊！”
　　‘葉小安’此刻成了田天佑飛黃騰達的壹個保障，不需田彬霏多說，田天佑也會對他格外看顧，田天佑立即向葉小天那裏趕去。
　　葉小天此刻把他的書房改成了守制的居室，同時也在這裏辦公。田天佑趕到葉小天書房外時，迎面走來壹位姑娘，田天佑壹見登時站住了腳步：“展姑娘！”
　　田天佑畢恭畢敬地向展凝兒行了壹禮，對於這位將要嫁到臥牛嶺成為土司三夫人的展姑娘，臥牛嶺上下自然認得。田天佑此時還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對展凝兒自然得畢恭畢敬。
　　展凝兒點點頭，淡淡地道：“來見土司？”
　　田天佑道：“是！呃……田先生那裏有點事情，吩咐小的過來，請示土司大人。”
　　展凝兒點點頭，道：“我也正要見他！”
　　房間裏，葉小天躡手躡腳地從門口走開，繞到十二扇的坐地木屏後面，對正坐在榻邊的田妙雯遞個眼色，小聲道：“他來了！”葉小天說完，便抓起壹個圓凳，狠狠地向妝臺砸去。
　　“咣”地壹聲，圓凳在妝臺銅鏡上砸出壹個凹坑，發出壹聲巨響，田妙雯“啊”地壹聲尖叫，然後馬上捂住嘴掩住了自己的竊笑，可惜壹雙變成了嫵媚彎月的笑眼還是暴露了她此刻真實的心態。
　　“嚴肅點兒！”
　　葉小天板著臉，壹本正經地低斥了她壹聲，撿起圓凳，又在桌上狠狠地砸了壹下，田妙雯把自己的裙子猛地撕開壹道口子，配合地又發出壹聲尖叫。展凝兒聽到書房內傳出的聲音不由臉色壹變，馬上壹推房門，門居然從裏邊閂上了。
　　展凝兒馬上叫道：“小天哥？”
　　房裏傳出咿咿唔唔似乎有人掙紮的聲音，展凝兒沈聲道：“閃開！”她退後兩步，壹個橫踹，那門“轟隆”壹聲，兩扇門板都被她這壹腳踹飛了出去，門閂斷裂。
　　展凝兒飛身便闖進屋去，田天佑也壹臉驚愕地跟了進去，葉小天聽到門扉破裂，馬上飛身撲向田妙雯。正坐在榻邊的田妙雯被他撲倒在床上，馬上對他拳打腳踢起來。
　　展凝兒和田天佑繞過屏風，壹見內中情形，不由大驚失色。葉小天的雙手正狠狠地扼著田妙雯纖細的脖頸，雖然他實際上沒使什麽力，可他壹副咬牙切齒的猙獰模樣，看在田天佑眼中，卻是要活活掐死掌印夫人。
　　“小天哥，妳做什麽！”展凝兒情急之下，沖過去扣住葉小天的肩膀，把他狠狠壹扯，壹把便推到了旁邊，急急扶起田妙雯道：“大姐，妳怎麽了？”
　　田妙雯嗆咳了幾聲，指著葉小天道：“快！凝兒，快抓住他！他不是葉小天，他是葉小安！”
　　“什麽？”
　　展凝兒臉色壹變，田天佑壹聽更是魂飛魄散，他不明白田妙雯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葉小安又為什麽想要掐死她，不過……看田妙雯釵橫鬢亂，襦裙撕開的狼狽模樣，又見葉小安壹副氣急敗壞的模樣，他也能腦補出來。
　　定然是田妙雯來此欲與丈夫商量些什麽，可葉小安這個混蛋色膽包天，居然想占有她的身子，結果露出馬腳，被田妙雯識破身份，情急之下才想殺人滅口。
　　田天佑又氣又恨，想到身份敗露的後果不禁毛骨悚然，他下意識地就想轉身逃走，卻不料黨騰輝這時業已領著兩個持刀的武士殺氣騰騰地出現了，驚呼道：“大小姐？！”
　　“這下完了！”田天佑膽兒壹突，險些跌倒在地。要說起來他的膽子也不是這麽小，可是前壹刻他還憧憬著無限美好的未來，下壹刻就全部幻滅，還有可能搭上他的壹條性命，這種強烈反差造成的打擊，他實在有些承受不了。
　　“攔住他！”
　　耳畔傳來田妙雯壹聲尖利的大喝，莫非是葉小安要逃跑？田天佑眼神錯動了壹下，才意識到正要沖出去的人是他自己。眼看著黨騰輝迎面飛來的缽大的鐵拳，田天佑悲鳴壹聲，昏迷之前在心底裏發出壹聲淒厲的吶喊：“我他麽當初真該閹了他！切了他那條惹禍的臊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