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感触
　　时间一天一天地就这么过去了，猎鹰的焦虑也一天比一天凝重。他谢绝了所有记者的采访，也不愿意有人来探望他，自卑之心如同种子一样，在他心里慢慢生根发芽……此刻，猎鹰满头是汗，趴在床边，手指一点一点地伸向了地上的纸篓，他咬牙抵抗着身体的疼痛，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唇都咬出了深深的牙印，任由汗水滴落，但他就是不愿意下床去捡，这是他对自己平衡能力的测验。
　　要是放在以前，这一点距离，他能像蛤蟆伸出的卷舌一样，飞速地一伸一缩就能把纸篓拿到手，可如今，少了一只手的他却怎么也办不到了，要么一个不注意整个身体都掉在地上，要么就是抓住纸篓后却无法拉回来……最终，眼看着指尖就要触及纸篓筐边时，身体却猛地失去了平衡，他又一次失败地整个人都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猎鹰愤怒地用力捶打着水泥地，他感到绝望，他多么希望能重新拥有右手，能恢复如初，为此，他愿意用任何东西去换取。他的要求不多，只要一次，只要能让他扣动扳机为黑鹰复仇的那一次机会就够了，仅此而已。然而，命运之神却无情地嘲笑着猎鹰，它要击碎他的梦想。
　　猎鹰默默地抬头，注视着天花板。此时，谁也无法体会猎鹰的心情。就这样呆了很久之后，猎鹰才慢慢地爬起来，重新上床--对，不能放弃，谁对自己不抱希望都可以，唯独不能自己放弃自己。
　　当然，他不会让别人看见自己的狼狈，更不会失去这最后一点自尊，所以，当他听见门外的脚步声后，立即上床，躺下，装睡。
　　“大木头，快来，吃饭，吃饭，今天可是有好菜哦，青椒炒肉丝，是我专门为你要的，怎么样，我对你还不错吧。嘿嘿！”李芬端着两盒饭，还没进门就开始嚷嚷了。
　　让一个女人给自己打饭，这也太掉价了，猎鹰立即就要下床去接饭盒，李芬却向外看了眼大叫着：“猎鹰同志，猎鹰同志，你别下床，别动，千万别动，你一动伤口就会疼的，就不会那么快地复原了。快躺下，快躺下！”
　　李芬立即放下饭盒，扶着猎鹰躺下，只是她的嘴里却小声道：“大木头，你怎么又不服从命令了，我不是说过了吗，你现在是病人，是要重点照顾的--”
　　“可我好了，你看！”猎鹰抗议着要下床活动，李芬却小声威胁道：“你要敢下床，我立即给你打针，而且是这么大的针头，专门给牛打针的那种，后果嘛--自己想！哼哼！”
　　猎鹰思考再三，又看了看李芬那认真的神情，最后终于放弃了，心里想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这就对了嘛，乖乖躺下，多配合我们的工作，对大家都好。”李芬喜笑颜开地扶着猎鹰坐好。
　　“最近不忙吗？我都好了，你怎么还要我装病？”猎鹰无可奈何地接过饭盒问道。
　　“我不忙啊，怎么了？”李芬奇怪地看了眼猎鹰，然后边吃边说，“我可是你的专职护士，上面说了，我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照顾好你，让你每天都有个好的心情，这就是最大的任务！你可要配合好我的工作哦，要多笑笑，别一天到晚地板着个死人脸，就跟我欠你钱不还你似的。叫别人看见了，还以为你在生我的气呢，那我可就要挨批评了。对了，你对我的照顾还满意吗？”
　　猎鹰正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突然感觉到了危险，下意识地紧了紧被子，习惯性地左看看右看看，最终，确定是李芬那威胁的眼神后，再看看李芬右手弯曲的拇指和食指，立即摇头：“没有，没有，你对我照顾得无微不至，每天都让我笑口常开，我十分满意你的工作，十分满意！”心里却想着：你当然开心了，每次都拿我当挡箭牌，没事就爱在我耳边唠叨个没完没了的，简直就是拿我当开心果了，还爱威胁我，唉！我怎么这么命苦啊？
　　其实，上面知道猎鹰不爱说话的个性，为了能开导他，所以专门选了李芬来照看他，因为李芬的个性泼辣，而且话多。
　　李芬这才一副“算你识相，暂时放过你”的表情，最终，李芬自己都笑了，可她看着猎鹰的吃相就来气：“不是我说你，大木头，你以前吃饭像头猪，吃得吧唧吧唧的，现在可好，吃得比我一个女人还女人，你就不能快点吃，多吃点吗？拜托了，你多吃点，对你的身体有好处。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这老话你都没听过啊！”
　　见猎鹰还是那副表情，慢吞吞地吃着，还一口比一口少，李芬急了：“难道是菜炒得不好？不对啊，小王可是亲口保证的，我试试，要是他敢偷工减料，我一定把他的耳朵割下来当猪耳炒了。嗯！味道还不错，你怎么不吃了，嗯，确实不错！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你再看我可要叫你流氓了……”
　　“我抗议，这可是给我专门做的，你还吃？”见到自己饭盒里的菜是左一点右一点地被李芬找着各种借口名正言顺地给夹了过去，猎鹰当下吃惊不已，这女人，实在是太泼辣了，居然一点也不知道脸红！
　　“抗议无效，谁叫你不吃的，你不吃也不能浪费了，要知道，这可是全国人民为支援前线而勒紧裤带节约出来后辛辛苦苦送来的，你不吃，我吃，这道理在哪儿也说得过去，吃！吃！味道确实不错嘛。”
　　不过你还别说，刚刚还没胃口的猎鹰，被李芬这么一弄，居然来了胃口，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我说，你别吃得吧唧吧唧的，跟猪吃食一样的难听好不好？”
　　猎鹰懒得理她。可玩笑归玩笑，猎鹰也知道自己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体重在直线下降，与以前相比，现在只能用瘦如柴骨来形容了，为此，大家都很着急，反倒是猎鹰跟没事人一样，却看得大家心酸。
　　突然，猎鹰想到了一个问题，急切地问道：“对了，你刚才说不忙，是你不忙还是整个医院的人都不忙了？”
　　李芬奇怪地看着他：“不忙啊，怎么了？”
　　猎鹰脸色一变，因为他已经打听清楚了，这里可是后方总医院，在前线杀敌的将士，只要伤得重，就会被送到这里治疗疗养，但我军也发扬轻伤不下火线的精神，所以能被送到这儿来的都是重伤。换句话说：如果送到这里的人少了，那护士就不会忙，也就说明，前线的战事已经接近尾声或者结束了，可自己的仇该等到什么时候去报呢？
　　“战争结束了？”猎鹰放下盒饭，着急地问。
　　“没有啊，我听那些医生说，他们都快受不了了，送到这里来的人是越来越多，各种惨状……”
　　“那你还说不忙？”
　　“我是你的专职护士，我当然不忙了，我只要照顾好你就可以了。”
　　“那你不去帮忙？”
　　“有那么多人在，哪还轮得到我，你不知道，最近，又从全国抽调了一批医护人员过来，我们医院都快装不下了，这不，外面正在搭临时帐篷了。”
　　猎鹰的内心很矛盾，他既希望战争继续下去，最好等到自己报仇之时才结束，同时，他又希望战争早点结束，因为那样一来，就能保住很多生命，就能有更多的同志不会像自己这样……“你快吃啊，不然都凉了。”
　　猎鹰默默地摇了摇头：“饱了。”
　　也许是感受到猎鹰的哀伤，李芬也放下饭盒，轻轻地说：“你知道吗，昨天晚上我哭了。”
　　“为什么？”猎鹰很奇怪地问，他知道，以李芬的泼辣性格，不去欺负别人，别人就该烧高香了，所以对于李芬的哭泣，他很奇怪。
　　“昨天晚上，紧急送来了一位战士，医院人手一时不够，我去帮忙，你知道吗？那个战士，右腿都被地雷炸没了，他早就昏过去了，可他昏迷中居然还大叫着：快追，快追，再晚就追不上这帮兔崽子了……当时所有人的眼睛都红了，包括给你主治的那位医生。你知道，听送他来的同志说他才十九岁，是位作战十分英勇的同志，原本他不会有事，可他见到另一位同志踩中地雷后，他没有任何犹豫地就扑了过去，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弹片……你知道吗，他清醒后的第一句话居然是笑着对我们说：你们哭什么，没事，不就一条腿嘛，一条腿能换自己一位同志的性命--值！”
　　“我想出去走走！”见李芬说着说着又要哭了，猎鹰心里也十分难受，他也明白那意思，可他就是不想再听到这种坏消息了。
　　“坐轮椅？”这可是两人经过多次交锋后的结果，每次猎鹰想出去，李芬都会要他坐轮椅，当然，每次交锋的结果就可想而知了，两人对这点都成习惯了。
　　“嗯！”
　　李芬的性格果然如六月的天气一样，很容易激动，也很容易就恢复，当下收起眼泪，摸了摸猎鹰的额头。
　　“你干什么？”
　　“嗯，没发烧。”然后，李芬边去推轮椅边喃喃自语道，“怪了，他今天居然不和我争了。”
　　不一会儿，李芬推着猎鹰来到了操场。
　　果然如李芬所言，四周都正在搭建临时帐篷，看得猎鹰心情更加复杂，他指了指球场上几个正在打篮球的人：“他们都是士兵，怎么不去帮忙？”
　　“他们是想去帮忙，可大伙儿不让，为此，院长还在动员大会上下了死命令：这些军人都是为了保卫祖国，保卫我们而受伤的，不能再让他们因搭建帐篷而受一点点伤害，要是哪个负责人没看住，让病人去帮忙了，那他就对不起党，对不起自己的良心。所以大家都不让。”然后，李芬又指着操场边几位正在聊天的护士说，“看，那些护士就是专门过来监督的，免得他们和你一样，不听话地去帮忙，那我们可就惨了。”
　　猎鹰感动中带着无可奈何地苦笑了。
　　正好有个篮球滚向猎鹰，猎鹰拿起篮球正要站起来扔过去，李芬却抢先扔了过去。
　　“同志，我看你好得差不多了，过来打几场？”
　　面对别人的邀请，猎鹰正要行动，却听见李芬在身后哼了一声，他无奈地笑着指了指李芬，摇了摇头，那位同志很理解地看了他俩一眼，特别是正用威胁的眼神盯着自己和李芬后，同样笑了。大家都能体会到，在这里，他们不是那群生龙活虎的士兵，而是被当做乖宝宝一样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对此，大家都很无奈。
　　又转了几圈后，李芬看了看时间：“好了，时间到了，一个小时后，还有活动呢。”
　　“你既然有活动，那你去吧，我在这儿看看就成。”对于能获得自由，猎鹰十分期待，可惜，打击的速度也快如闪电：“想得美，我是说你有活动，不是我的。快点回去吧，我还要帮你收拾收拾了。”
　　“我有活动？”
　　“对啊。”
　　“什么活动？我怎么不知道？还要收拾，多麻烦。”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现在，你服从命令，听从指挥，咱们向后转！走！”